临白衣Profond

*本篇是参考了上海彩虹室内合唱团的一首歌曲《玉门关》创作而成，里面化用了一些歌词。推荐大家去听一听这首歌。

*令姐在玉门的这段经历是她所有故事里最吸引我的一个。玉门关一直是我梦里的一个地方，虽然知道它的苦，但我总有一个执念想去亲身经历，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。

*字数不多，大家看得开心~

黄河远上白云间，一片孤城万仞山。

一片孤城万仞山。

我从江南来。大哥劝我到玉门来看看。我以为，他要我看的是一座大漠孤烟、长河落日的边关，是一座景致不同的另一个江南。

我学剑学到自视尚可花了十年，可我觉得仿佛不到一月我就能与大哥打得有来有回。大哥总说，江南施展不开我的剑。

我不服气，江南静水青山，风光无限，为何不能练剑？难道我练剑就一定要到一个荒芜的地方、没有美景和美人的地方独自咀嚼？

大哥看出了我的不解。他和多年前已大不一样。那时他与我如今一样，认为自己已经阅尽人间万象，俯视众生，自觉无趣。后来不知为何，他答应了大炎的请求，到玉门戍边去了。

一去数百年未还。

等到他回来，我与二哥一起去给他接风洗尘。说是接风，其实是我好奇他这一去数百年是为什么，又做了什么，硬拉上二哥陪我一起。

他变得很像一个凡人，一个普通的大炎人。我在他的眉目间已看不见当年的哪怕一星半点高傲与意气。

我知道北方的邪魔。我以为是因为邪魔难以压制，耗费了他数百年的心血，让他憔悴难支，可他丝毫未显倦怠。

那是旷达，是惆怅。

我自来便爱喝酒，常年酒壶是不离手的，和二哥对弈也要喝上一壶。那时我正在江南旅居，有许多侠客途径此地，身上总是挂着一把精美的佩剑。宝剑配侠客，才子有佳人。那几十年内，在江南如画的烟雨中，这样的场景上演了无数遍。

不得不说，我有些倦了。

大哥来江南看我的时候，我一时兴起说想学剑，方便日后去闯荡江湖。

大哥爽快地答应了。可是学成以后，他问我，学剑究竟是为了什么。

闯荡江湖？怎么可能。行走这么多年，可以闯荡的地方，我差不多都走了个遍，唯一没试过的，大约就是入庙堂拜宰相了。

当初我提出要学剑，是因为大哥。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，总会怅然若失的。我怕不怕岁相？我当然怕啊。彼时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应对这只巨兽，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活在这人间。

这个国家，到底还有什么值得我留下来再看一眼？

所以学剑既是兴趣，也是打发时间，更是我想从里面找到一个答案。

大哥对我说，你不妨代我走一趟玉门。我问他玉门到底有什么，他不肯明说。

也罢，反正闲来无事，去看看也无妨。

……

黄沙漫卷，铁剑寒风。隆冬时飞雪无声。边关的夜晚，风沙渐息，月光照着茫茫大漠，也照着一座座梦里的故乡。

整整百年。在风沙的喧嚣与深沉的夜静中，整整百年。

玉门城，实在孤独到令人惊寒。连狂号的风声也没有来处。这里，我本该有大把的时间和大片的地方精进我的剑术，可我已经没有丝毫当初学剑的意趣。

我要的答案正在明晰。

曙色悄悄降临，在那之前是广袤的黑夜。

铁蹄叩关，杀声震天，愿为君锋，生死何惧。

天亮后，是满地的残破与流尽的血。黄沙，或是飞雪，很快就掩埋了一具具遗骸。我甚至来不及为他们立好一座简陋的碑，就会有下一场战争来临，尸山血海早已难以辩清。

胡笳十八拍，羌笛声声怨。

许多将士，在死前最后一眼，看向云外的故乡。

百年来，这样的情形，我已见过无数遍，有时一夜过后，营内军士已十不存一。

羌笛何须怨杨柳，春风不度玉门关。

我是军师，也做过将帅，可是以我一己之力，我从未改变过任何一场战争的结局。

每一年，一批一批戍边的将士们都会到来，有时会提前，有时会推迟好几个月。什么样的仗，我们都打过了。

有许多兵，听说我从江南来的，觉得我十分亲切，是他们的家人。

那夜我站在城楼之上，夜幕将尽，远处的金光却迟迟没有露面，仿佛太阳再也不会升起，玉门城此后只剩黎明前的黑夜。我开始不解，江南究竟是什么，是烟雨楼台的水乡，才子佳人的摇篮，侠客剑士的羁绊，还是——一个战士再也回不去的家乡？

大哥要我看的东西，我终于明白了。

这人间，我从来没有看遍。悲欢离合，我从前只是见过，却未能亲身体会。没有经历过有人从你怀中失去体温合上双眼，就永远不能明白死别有多痛。天地浩大，我们所有人，不过沧海一粟。

有还来得及留下最后一口气说句话的人，托我把他们贴身的信物带回去给他们的家人。

我能做的，居然只有将不幸的消息传递给不幸的人。

有的人命硬些，能从战场上幸存，但是他们也回不了故乡，在边关戍守一生，终老于异乡。

最开始的那二十年，这样的事我每每经历，都觉得心被削去了一块，痛而无能为力。后来，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。我从无情的那一刻起，知晓了我为大炎留下的缘由。

百年尚且如此，何况是大哥，在玉门过了好几个百年，焉能不旷达而惆怅？

自此，我已脱胎换骨。我自觉离我阅尽人间世，还有无尽的时间等我去消磨。

我在这人间流连数百年后，来到了尚蜀。这里的风土人情，意外地让人不舍，于是干脆寓居于此。

之后的事情，你们都知道了。

或许我是真的置身事外吧，以后的事，谁又能说得准呢？今日，我只喝我愿意喝的酒便罢。若有他日，便回玉门去看看好了。